冬天纪事 （四首）
张静波
《时至隆冬》
时至隆冬，我依然漫无目的地忙碌
时而寒冷，时而渐暖，我开始咳嗽
感冒一词，是小时候的发明，在乡下
一群孩子像麻雀一样躲在屋檐下
如今，有些黯然神伤，想起远去的亲人
一种孤零零的感觉，有时呆呆地望着冬树和月光
忧郁的巷子里，那些旧时光，仿佛
浮现在眼前。掌鞋的。磨刀的。蹦爆米花的
已经不多见了。风吹着凌乱的思绪，雪躲在墙角
穿过一条冬天的铁路，寒枝。枯草。石头。雪和枕木
我总是寻找那些渐渐消失的棚户区
好像隔着两个年代，生存的意义，也许
因为诗歌，没有轻易地放弃消亡的事物
躲在被人遗忘的角落，不喜欢被人撞见
冬天已深入我的生活，雪还会继续下着
新鲜的雪总会覆盖旧日的雪，日子渐渐地
靠近最后的寒冷，我躲在屋子里整理着旧杂志
像一部老式留声机，反复播放着被磁化的唱片
《旧书摊》
它靠近一座现代书城，靠近一条叫学府路的街道
我有意躲避虚拟的繁华，将目光锁定一位
七十多岁的老人，他戴着上世纪平顶的黑皮帽子
从一辆手推车上，卸下一摞又一摞旧时光
然后摊开，平整地放在路面，领袖著作
与长篇小说、历史书籍、字典摆放在一起
这些旧书代表着一个早已远遁的世界
封面已经蒙尘，并散发出发霉的味道
在这里，我完全可以找回属于自己的童年和少年
或者，早已失散多年的记忆
书城里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也许某一天
会被人们遗忘，成为旧书或废品
时光多么可怕，它会升值，也会被无辜地抛弃
《生存》
那些老楼，雪和月光，路灯拉长了寂静的冬夜
破旧的自行车堆放在墙角，楼体捆绑着凌乱的电线
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真实可靠
许多年的冬天，我常常去找子桐，他的小屋
堆满旧杂志，一个简易的书架，醒目位置
挂着头戴贝雷帽的格瓦拉，一个时代的精神领袖
酒。吉他。劣质的烟草。还有皮夹克和旧诗集
我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日子，冬夜里看外国影碟
然后去烧烤店，冰凉的啤酒开始反胃
我们像没落的贵族,谈论着苔丝和波姬小丝
还有玛格丽特，谈论生存的意义
生活多么粗粝，像砂纸一样，一些生活
被打磨之后显得光滑，并且富于浪漫、走俏
而现实里，我们经常躲在楼房的角落里
偶尔望着窗外，消磨着冬天最后的时光
《1990年代的生活》
我怀念那些年的平房，位于火车道东
一连串的平房，仿佛一节节废弃的火车皮
清晨的屋顶，烟囱集体冒烟
蛇皮似的墙体，没有诗意，两纸箱子诗歌杂志
在日子拮据的一天，大部分被卖掉了
梦里重温过这样底层的生活
寒冷的冬天，因为女儿，平淡的日子有了盼头
女儿一天天长大，食杂店，成了快乐的时光
火车站。煤场。铁道线。几乎路过
有时，火车在道线上停的时间稍长一些
我和女儿从火车底部钻过，现在想想，有些后怕
窗外的北风呜呜地纠缠着冬树
昏暗的灯泡打着瞌睡，女儿熟睡的时候
半夜起身，看炉火是否熄灭，后半夜有人去煤场偷煤
冷冽的清早，热气从下水道铁篦子里散发出来
我怀念这样的冬天，那时的女儿多么可爱
[2015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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